1-4

一
那人的影子出现在楼道的拐角。
隋梦下意识伸手，对着虚空抓握了一下，又在下一秒迅速后退两步，躲进了门板虚掩的阴影里。
鼻腔中飘进几缕机油残留的硝烟味，接着是撞进眼帘的、那张熟悉的倦容。
对方抬眼对上她的视线，不带什么情绪地一点头，错身绕过她所伫立的那块门板前的空地。
隋梦知道她看见了自己，心下一凛，身子更加紧绷起来，恨不得就这样缩进身后的墙砖里。
她只觉得自己像个被当场抓获的逃犯，顶着囚犯中最低等的罪名，无地自容。
今天不该走这条路的。

二
“隋梦！”
隋梦回头，看见喊她的人是常年同课室的席北。他手里端着自己的通讯器终端，指着屏幕朝她晃着，不知道在激动个什么劲儿。
“干嘛？”她三两步走过去，凑近看屏幕上面的内容。
是短期放假通知，学校竟然大发慈悲，这周末不补课。
“事出反常必有妖，别高兴的太早。”隋梦抢在席北再一次开口前泼了他一盆冷水，“你猜我们这次假期实践会是几个周期？”
“你就不能想点好的？”席北关了通讯器，屏幕散发的白光消失在肉眼可捕捉的光谱里，“喂，这个假期结束，你是不是就是准毕业生了？”
“嗯？是什么意思？”隋梦一瞬间没听懂。
“哦，就是下个学期一结束，你是不是就离开培育中心会被分配去其他地方了？”
“对，”隋梦点头，“我已经待满十五个年头了，赖着也留不下来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问席北：“所以准毕业生的意思就是即将离开的人吗？”
“应该是吧，我印象中是这么叫的。”
“那像……”隋梦抬头，“像教导员她们，还有其他不会离开的人，是不是永远也当不了毕业生了？”
席北摇了摇头，说他也不知道。
“但我觉得，毕业生的另一个意思就是，永远不会回来的人。”席北又说，“不然他们现在为什么不让用这个词了？”

三
席北和她的房间不在同一栋宿舍楼，两个人没法同路。隋梦走到岔路口的时候，突然有些没来由地心慌，下意识脚尖就朝着席北离开的方向跟过去，走出去十几米才生生止住了前行的步伐。
她不能再逃了，逃不过的，她不可能永远不回家。
是的，那个住了十五年的单人间，是她唯一的家。
家啊……
还家呢，马上就要卷铺盖走人了。
隋梦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角，定神一看才发现已经站在房门口了。
“原来这么近。”她嘀嘀咕咕地刷指纹开门，心不在焉地侧身走进去，一时间没来得及带上门。
穿堂风吹过。
她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逐渐闭合的门缝中央。

四
“你躲我干什么？”
“……”
“清呓……”
“你闭嘴！”隋梦瞪圆了眼睛，粗暴地打断了那人的话，“这里是培育中心！”
她甚至还想把人直接轰出去，但对方半个身子夹在门缝中，一只胳膊死死地抵着门框，压倒性的力量杜绝了任何她赶人的可能。
“你跟着我，我以为你有话想跟我说，但你又躲着不想见我。”
“谁跟着你了？”隋梦偏过头去，语气生硬，“自作多情。”
那人似乎是冷笑了一声：“一个每天两点一线的好学生乖宝宝，闲的没事去设备车间参观？”
“我乐意。”
隋梦自己都觉得这句狡辩很苍白，她张了张嘴想补充点什么，愣是没找到一句能说的台词。
说话间，门已经阖上了，高挑端正的身影直白地顶入视线。
这态度，隋梦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，忍不住疲倦地揉了揉眼睛：“唐庭语，我真的累了。”
“从教室绕道去设备间没有电梯，要爬五层楼。”唐庭语鼻腔里轻哼，“你是爬楼爬累的吗？”
“你烦不烦！”隋梦不停地被她揭穿，心生羞赧，随即情绪爆发地冲她吼出声，“你出去！”
她说着去推搡唐庭语那比她高了半个头的身躯，推了半天也没推动，反倒是自己脱了力，被人一把拽进怀中搂紧了。
“别闹了，”唐庭语略带沙哑的嗓音顺着脸颊一侧涌上耳膜，伴随着忽然升温的空气，“对不起，我不说了，你别生气。”
“……”